【自主招生如果跟高考一樣就沒有意義了】

　　主持人：您剛才談到特長生加分的項目，確實在目前也有了緊張，我們知道從2015年《國務院關于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里已經明確了，我們進一步取消體育和文藝特長生的加分項目。有請李校長從你的角度談談？

　　李一飛：自主招生是大學里面的項目，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有一些想法，自主招生它的意義在哪里？我覺得一定要有它的意義，否則沒必要考。意義應該是通過這種特殊的方式去招收特殊的人才。如果跟高考一樣它就沒有意義了。

　　其實我覺得這個世界上選拔人才比培養人才要難，美國為什么能稱霸世界，我想我們應該去研究他選拔人才的制度，他確實是不拘一格，在全世界范圍選拔。而中國在這方面確實做得比較失敗，因此我們現在說的自主招生去探索，我覺得確實是有必要的。

　　但是這一定要有一個前提，一定是公正的人能夠把事情做得公平，而且要有一套公平的規則、有效的監督，還要有一套有效的、科學的游戲規則。有一個欄目大家可能都愛看，就是央視的《星光大道》，那個太棒了，如果中國的各行各業都像它那樣去選拔人才就好了，遺憾的是我們現在沒有這個機制。那個機制好在哪里？真的不拘一格。像王二妮、阿寶等人，如果他們去上中央音樂學院沒有一個人考進去，所以我覺得自主招生應該定位在這里，我們就是招一些特殊的人才，一些奇才就在這個中間脫穎而出。

　　【“自主招生”在民眾當中已經出現了異化】

　　鄭強：我非常完全贊同兩位校長的意見，我補充一下：很多校長是幫我們忙的，搞得多是有益的，這涉及到教育公平。如果從公平的角度來理解自主招生，實際上對于一個學校來講，關于門類、關于人數，應該說給我們自主權就是比較公平的。

　　但是“自主招生”在民眾當中已經出現了異化，因為我的學生也要高考，成績好的怕失誤，平時成績不好的希望來點特長拔點分。我就問大家，高考的確是含有某種競技的，的確是比賽，比如說奧運跑了第二名，把平時成績加點分得第一名，（這能成立嗎？）競技和比賽就存在著一鳴驚人，出人意料，甚至是一次失足，精彩就在這兒，但是對大多數人是穩定的、是公平的。

　　我特別同意兩位不拘一格選拔人才，但是有一個很重要的前提——制度解讀。像我們的校長，不能都像中紀委這么嚴格，職業也不一樣，他有七情六欲，有自己的愛好，可如果通過這個改變的規則，把分數領先的沒錄取，把分數差的人通過某種方式錄取了，會破壞某種公平。我還是同意龔克校長的話，新生事物不要現在下定論，不要因為中國大學出現了自主招生、出現了不正之風，就把這個制度砍掉了；也不要由于一些階層和制度得到了好處，就覺得它可以替代高考，我們需要在不斷的探索中尋求更科學合理的辦法。

　　【中國特色教育：潛心入本，回歸人性，讓所有孩子都有夢】

　　主持人：我們在探索的路上一直銘記我們出發的這個方向，我想自主招生可以說是在我們國家高等教育里面的一個縮影，在很多問題上都需要這樣一個探索的過程和一往無前的精神。我想到這個階段我們的訪談又要提升一下，回到一個宏觀的層面。在這個階段作為三位杰出的教育者，我想請問三位，我們在當前國家的經濟進入新常態，中國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咱們能否用宏觀的視角去展望，各位眼中中國特色的教育應該是怎樣的一種？有請龔克校長？

　　龔克：簡單說我覺得中國教育應該潛心入本，我們現在有點放，我們潛心地悟本，久久為功，我們會打造出中國特色的教育。

　　李一飛：我覺得回歸人性，還是我剛才講的教育的哲學使命，就是激活、培育、守護美好的東西，這是一個大原則，圍繞這個去做。剛才我已經談了很多，所以這就需要我們把規律搞得更符合人性。我想這樣下去我們的教育自然就好了。

　　鄭強：我在后面，他們的意見我都完全贊同。吃苦也好，坐冷板凳也好，或者在社會大潮追求一種官位的，我覺得中國教育工作者應該滿懷自豪，為什么？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覺得中國夢的實現有賴于我等做教育的教育工作者，有良知、有真理、有知識去培養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我作為西部大學的校長，我在那兒當校長，敬仰龔克更敬仰南開，我在各種場合都想說一句話，如果我們可以神舟飛天，可以探月了，可以有高鐵了，有中國想做的一切事情的，希望大家想到中國夢不能只讓長三角、北上廣有夢，不能只有北大、清華的孩子有夢，哪一天能夠讓貴州大學的孩子有夢、西部有夢，才是真正的中國夢。

　　李一飛：鄭校長的話引起了我的一些聯想，我覺得如果讓所有的孩子都有夢，光改革教育是不行的，還要改革改革我們整個社會的用人機制，現在各個行業招聘的時候都給人貼了標簽，根本沒有公平競爭的機制，就沒有我剛才說的《星光大道》的機制，農民也可以。為什么有些國家的孩子對高考不像我們國家這樣，為什么那些國家的孩子不像我們國家的孩子、考公務員趨之若鶩，關鍵是他的用人機制，當然包括他的觀念。而且勞動再分配這個機制，人家做藍領比白領還要多，而在我們國家受的苦越重收入的錢更少。這個不改變，我告訴你都會往這方面擠，上清華、北大、南開，肯定他的夢好實現。

　　像我念的大學可以說當時全世界最名不經傳的大專班，不過我告訴你，令我自豪的是什么呢？劉云山和我是校友，劉云山當年上學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中專呢，我上學的是一個專科，現在剛剛變成本科。所以我覺得要想整個改變這種現狀，除了教育本身去改革，還需要國家許許多多的綜合配套改革，特別是人力資源這方面的配置改革，觀念轉變。

　　【我們的人大代表要議國是，不能當成一個勞模的待遇】

　　主持人：謝謝您！經過這一番補充的話語我們又得到了很多的啟示。今天從節目開始到現在，一直把各位作為三位校長、三位嘉賓來盤問、來提出各種問題。在我們提問環節最后，希望我們回歸對三位代表的問題，非常想請三位全國人大代表結合這次所提出的建議，以及我們長期以來的履職經歷，談談你作為一位全國人大代表的感受？

　　李一飛：我是十二屆人大代表，今年是第三次參加會議，我的感受覺得人大代表不光光是一個名、一種榮譽，更是一種職務，確實的履職，而且在過去兩年的履職當中我非常欣喜的感受到，確實人大代表他的話語是管用的，我第一年提的建議推進素質教育的意見，第二年繼續推進素質教育的意見，兩條建議里面有20多條建議，教育部給我的回復，他說你所有的建議都不同程度地被采納了。比如說高考制度改革，我想也一定有我的推動。我對中國教育的看法和兩位大學校長是一樣的，我覺得中國的教育確實成就是巨大的，但是問題也是很多的，如果不改革我們的教育，雖然是全世界最大的教育，但是我們不會辦成全世界最好的教育。當然諾貝爾獎不是唯一的衡量，但是也能說明問題，一個泱泱大國除了一個莫言其他幾乎沒有了，我覺得某種程度也是一種嘲諷。所以我覺得我們的教育確實應該有緊迫感，而且作為教育工作者一定要說真話，作為代表一定要說真話。我不愛去阿諛奉承，我們作為人大代表不能做應聲蟲，應該出于憂國憂民說一些真話，如果真正能夠觸動我們國家的一點點的改革，我覺得這個代表也沒白當。

　　龔克：我是第二屆人大代表，我感覺做人大代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比如我們今天審議《政府工作報告》，過兩天審議《立法法》的修改，現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我們自己的專業范圍。但是我不是作為專家來做人大代表的，我是作為天津選區的人大代表，我覺得作為人大代表是非常重要的。我個人沒有權利，人大是集體的權利。作為人大代表，和自己選區的聯系非常非常重要。我這幾年的體會是，如果要做得好，背后是一個市的選民。這幾年我們在人大代表和選區選民的聯系上提出了很多的重要建議，整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中國沒有政黨的更替，我想非常重要的是有一個《監督法》。監督權是屬于人大的，所以人大不僅有選舉權，非常重要的是有監督權，可以實施有效監督。我想我自己的體會，要把自己確實當作一個代表，而不是一個專家，或者是一個別的什么事情。

　　鄭強：我全部同意，我這次的感受，以前我在浙江省當政協委員，他們本來就覺得我特別奇怪，他們一直以為我是民主黨派，后來才發現我是中國共產黨員，我說一句話，當人大代表要議國是。龔克老師你是老領導，總有一天我們要有這個自信，我們的人大代表要議國是，不能當成一個勞模的待遇。這是我個人的看法。

　　因為它不是什么榮譽，更多是責任。我這兩天當人大代表，提了5個議案全部是圍繞教育，我在前年跟李克強總理以及去年和習近平總書記見面的時候，談的都是教育。所以我想人大代表這個平臺，我覺得是恰恰體現了我們中國各族各界人士能夠在這個平臺上發表人民群眾的呼聲和意見一個很好的平臺。所以我想決不辜負（信任），我是貴州省選的，一個是要代表貴州廣大的人民說出關于教育的心聲，同時也是中國一個大學的校長，我也肩負著、代表著尤其是西部高等教育的一些意見和看法，所以我有兩個字“亮相”，亮相發聲，舉教育的旗。

　　【現場互動】

　　主持人：到現在為止我們和三個代表對話的環節就結束，今天到節目現場有首都大學的青年朋友，也對我們國家教育問題非常關注的各家媒體，接下來的時間留給青年朋友和媒體朋友。首先有請青年代表。

　　【改革照顧了照顧了某一個階層利益，往往會連帶犧牲另一個階層的利益】

　　問題：三位校長好、主持好，各位在座各位記者朋友們好，我是一名在校大學生，馬上要走入社會。我想請問鄭強校長關于高考全國平等招生的問題，現在所有的省份都有地方保護性的招生的硬性規定，您認為什么時候全國能夠實行統一的招生標準，不再有地方性的保護？

　　鄭強：這個問題提出了一種方式，實際上剛才龔克校長提出來1977、1978年就是全國考試，至于哪一種最公平，坦率來講我作為學者我認為是需要探索的，不能一錘定音的，或者一下就能得出一個結論。中國這么大一個國家，現在中國一個省就相當于一個歐洲國家，比歐洲一個國家還大。這么大一個國家到底是統一好，還是分省好、分片好，肯定是有利有弊。我們在某一個改革取得一個成績的時候，要注意利益就是這樣的，照顧了某一個階層，或者是某一部分的利益，往往都是連帶犧牲另一個階層的利益的。所以這件事我沒想好，但是我有想說的，我代表窮地方想說的，我認為上海人民、北京人民受到的教育是好的，如果他們受不到好的教育是不公平的，但是我要說一句北大、清華是全國人民的北大、清華。進北大、清華的時候，每一次在北京的招生這么多，我們貴州這么少，包括浙江也不多，所以有一種公平以人口劃分論，就是你省的人口比例來劃分大學的招生名額，這也是一種公平。還有人說不行，那個人都不貢獻，都吃懶飯也不行。還有對中國的貢獻論，你說河南雖然窮一點、陜西雖然窮一點，山西也比較窮一點，甘肅還有敦煌呢，我們來探索這樣的事，但是高考的改革是朝著公正公平公開（的方向走的），關鍵是落到實處，關鍵是把人選出來。

　　龔克：我了解他說的問題，實際上跟你說的學校本身的招生問題、地方保護性的問題（有關）。這里面有一個因素我覺得應該看到，因為我現在在大城市工作，清華在北京招生是百分之十幾，因為3000多有300多人在北京。從北京的角度來看，是希望增加，北京要增加不是沒有道理的。雖然我們的經費主要是來自公共的，但是北京市政府給他方方面面的支持是能夠比較出來的，為什么有的在北京發展得好，到其他地方發展不好，確實跟當地的財政支持分不開的，當地的財政確實是當地的人民交的。為什么加州的在加州大學學費就低，到其他學校學費就高。剛才鄭強說的拿人口做基數，各省的名額分配在50年代就以高中畢業生來做基礎分配的，不斷的演化現在這樣。所以這里面有很多的因素。

　　鄭強：我插一句，浙江大學這么有名，一年在浙江招5000名，2/5在浙江招。浙江本來想走向國際化，但是浙江人民也有怨言，你吃西湖的水、吸西湖的空氣，我給你這么多錢，結果浙江就一所好大學，在加上江南又是文化之邦，我想總是趨于一種平衡吧，還有和公平的過程。我就答到這兒。

　　【特殊類型招生的腐敗風險：一在測試前，二在測試中】

　　問題：三位校長您好，我是來自上海澎湃新聞的記者。因為我平時是做時政報道比較多，所以我今天問的問題也是偏時政類型的。其實跟大家息息相關，是跟自主招生有關，因為有一則新聞是人大招生就業處原處長蔡榮生在學生特殊類型招生過程中，也就是在特殊類型招生中收受賄賂一千萬余元，這樣一個事情其實也是震驚了全國，就想問為什么會在高校、會在人民大學這么高級別的高校出現這樣的腐敗問題，包括如何杜絕以后在特殊類型招生過程中這樣的腐敗問題？向請三位校長分別回答一下。

　　龔克：特殊類型的招生確實現在風險比較大，我剛才為什么要糾正你，跟一般的自主招生不一樣，不是基于一般自主招生全面的嘗試，是基于特長的。一種是一級運動員、二級運動員，鋼琴多少級，他是在之前的測試，我當時碰到的問題是出在前面。我們大學看到的證書是真證書，但是他是從不正常的渠道拿到的真證書。第二階段是在大學進行測試階段，應該說如果像蔡榮生想搞鬼，正常我們會采取辦法搗毀這個事，清華的聲樂（考試）是拉著簾子，當時我記得在學校的時候，就不看他的形象，就聽的聲音，多數大學都在努力避免這個問題。比如說藝術考試，我在天津大學時出題請人來出，而且題是公開的，本身你有什么辦法把風畫出來，避免臨時隨意隨機地來做。應該說從高校的主流來看，特殊類型的招生30年間在不斷地強化，里面的監控不斷地公開。比如說我們被揭露出來的事是因為公開出來是一級運動員，就質疑他怎么會拿到一級運動員，因為一級運動員要參加全國的考試，他們的中學同學沒有聽說這個人參加過考試，他是會打籃球，怎么會到一級。這里面最重要的是實現有效的監督。

　　【政府工作報告滲透教育優先發展理念】

　　問題：今年政府政府工作報告剛才龔克校長也談了把教育優先發展這條去掉了，你們認為在現在這個時期，適不適合把這條去掉？

　　龔克：在文字表述上應該堅持，這是我個人的表述。

　　但是我不認為在文字上不表述就代表政府不優先發展，有兩個數據來說這個事，第一是在2014年政府工作報告克服種種苦難使它達到了4%以上，這是對2014年講的。后面還有一句話，2015年還要進一步加大對教育的投入。之所以有這兩句話，背后應該是教育優先發展的理念，如果在文字上更明確地表述更好了。

　　李一飛：今年寫得更多。

　　主持人：謝謝，三位校長、三位代表的時間確實非常寶貴。

　　當我們這個節目最終經過剪輯放到網上的時候，大家知道都是點播的，所以我們的時間效應可能不是那么明顯。但是我覺得特別心生感激的一點，咱們必須要記住今天，我們這期節目錄制的時間，這是花好月圓的上圓之夜，是元宵節。在元宵佳節這個夜晚，我們有幸請到三位全國人大代表，請到三位校長，對我們作為百年大計的教育事業這么多非常關鍵的問題進行了討論，我想帶來的信息量是非常龐大的。讓我們再次感謝三位代表、三位校長今天的光臨，謝謝大家！

　　龔克：元宵節快樂。

　　【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