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易于親近的真實感

居廉（1828—1904）字古泉、士剛，號隔山老人，廣東省番禺縣隔山鄉（今屬廣州市海珠區）人。居廉是中國近代嶺南地區著名的國畫家，善畫花鳥、草蟲及人物，尤以寫生見長。和其兄居巢并稱“二居”。在繼承和發展惲壽平沒骨畫法基礎上，廣泛運用了撞水和撞粉法，開藝術新風。

富貴白頭圖（國畫）132.6×75厘米 1887年 居廉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在19世紀后期至20世紀初葉，“二居”畫風在嶺南地區獲得了大批的追隨者和認同。直至今日，人們對于廣東繪畫的印象以及認識，都與“二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也由于開創“折衷畫派”（后世稱“嶺南畫派”）的高劍父、陳樹人即是居廉晚年的學生，這一淵源，使得今日在談及廣東近現代的藝術史時，“二居”依舊被看作相當重要的人物。

和其兄居巢一樣，居廉善用“撞水”“撞粉”法，即在水漬或顏色未干之時，將粉或者水注入其中，粉浮于色面，則使色塊潤澤松化而有粉光，水色相互滲透時，則使畫面似有光影浮動，呈現光線明暗不均的觀感。待水色干后，花葉會有較強的立體感。高劍父曾專門撰文《居古泉先生的畫法》記錄老師的繪畫技巧：“師寫葉，則以水注入色中，從向陽方面注入，使聚于陰的方面。如此則注水的地方，淡而白，就可成為那葉的光線，且利用光線外不勻的水漬，干后或深或淺，正所以見葉面之凹凸也。”在尤擅花卉鳥蟲寫生的中國畫家之中，“二居”無疑是更為強調“寫形傳神”的藝術家，而居廉更是將這一理念推進一步。如果讀者愿意花多一點時間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高劍父在文章之中對于老師的畫法記錄都可以在此幅《富貴白頭圖》中一一映現：畫家居廉在畫面的中心位置對于花、蝴蝶、蜜蜂的描繪極盡能事，不僅以精工細膩的工筆筆法刻畫昆蟲，牡丹花叢也非以意筆草草繪就，仍未開放的花蕾、各色盛開的花朵、不同生長階段的枝葉形態，都被畫家相當如實地表現。“二居”最為著名的撞水撞粉技法，在此處有著精彩的展示：絹底與水、粉相互助力讓畫面呈現出透明澄澈的觀感。不僅花葉以此畫法表現其生趣，湖石的刻畫亦以撞水畫法細致表現其陰陽向背。

這幅《富貴白頭圖》在居廉創作的眾多花鳥作品中，可算作是相對傳統而典型的一幅。其收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由落款的“丁亥”年款，可知此作是居廉晚年所畫。不管是從技法還是畫面安排上，都是居廉發揮熟練的完備之作。

圖中，居廉運用了他最為熟練的繪畫技法，整體的手法偏工致妍麗。牡丹在湖石旁姹紫嫣紅，花叢之上有蜜蜂、蝴蝶在流連嬉戲，石上停棲著一雙白頭翁鳥，與牡丹花叢暗合“富貴白頭”之寓意，成為此作畫眼，鳥蟲與蝴蝶的加入使得畫面展現出動感與生機。這一幅以傳統題材入畫的花鳥作品，就題材而言，雖無格外別出心裁之處，但就其技法以及表現的手段而言，則帶有明顯的近代嶺南“居派”之特色。

此外，對比居廉師法的惲南田以及更為久遠的宋元工筆花鳥，居廉此作更加帶有一種令觀眾易于親近的真實感，盡管其構圖采用了中國繪畫中的常用圖式，以及在題款中簡單以隸書題字，這幅作品的生動以及細致，依舊帶有一種將花園角落一景定格下來的即視感。既保持世俗易于接受消化的趣味，同時將對象的真實外形極盡所能加以表現，這也是居廉與居巢二兄弟在近代繪畫史上最為鮮明的特質。

在他們之后，“二居”的特質則由他們的學生高劍父、陳樹人繼續加以繼承和發展。“二居”雖畫風相近，但居廉與其兄居巢的不同之處依舊能夠從兩人留存的作品中看出。他雖不擅詩文，但在繪畫題材方面卻更加開放，綜觀其作品面貌，會發現居廉的筆下充滿嶺南豐富物產以及景致，自成一種清新明麗的南國風情。不僅描繪各式蔬果、花卉、禽鳥、昆蟲，甚至還有水產、月餅、臘鴨、粽子等傳統題材極少入畫的物產。作為藝術家，他于作品之中所體現出的對于大自然以及自身所處風土的敏銳感受能力，成為其風格之中相當引人入勝的一點。

而居廉與其兄為廣東地區培養了諸多畫家以及藝術人才，甚至不限于在中國畫范疇。除了較為熟知的“折衷畫派”，居廉的弟子之中還有著名的外銷畫畫家關作霖的后人關惠農（1878-1956），以繪制月份牌、舞臺美術與印刷行業建立聲名。在其作品之中，觀眾尤其能夠感受到近代廣東藝術之先聲，不管是重視“寫形”之傳統甚至追求描寫對象的逼真與精確，還是在藝術創作的范疇之中盡可能地汲取多方面的營養，相比傳統畫家筆下對于正統理念的秉持、對于雅致的文人品味的講究，居廉及其學生于繪事之中的關懷似乎更在于親近生活之細節與世俗趣味，其作品尤可說明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