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其國肖像畫。

本欄目畫家 張武昌繪

“民以食為天，食以土為本。”我多年專注于土壤環境和農業生態，旨在解決老百姓在不同階段的吃飯問題，有幸見證并親身參與了中國農業“三步走”歷程。

第一步：從北大荒到黃淮海，發展高產農業，解決“吃飽”問題。新中國成立初期，農業最大問題是產量低，百姓吃不飽。為此，上世紀50年代初，周恩來總理親自部署改造“北大荒”，提出在那里建立商品糧基地。我和科技戰線的同仁響應號召，在北大荒一干就是8年。期間，我還一度被任命為黑龍江荒地資源考察隊隊長，跑遍了那里的每一塊黑土地，最終，選出4000多萬畝宜農耕地，規劃了許多國營農場。不到5年，250萬畝荒地被開墾出來，增產糧食10億公斤。“北大荒”變成了“北大倉”。

“黃淮海大會戰”同樣令我難忘。當時，中國科學院投入大量人員到黃淮海平原。大家扎根河南封丘縣，齊心協力進行土壤改良科技攻關，最終使1.7億畝耕地中的八成得到了改良，土地沙化、鹽堿化、貧瘠等得到有效治理，黃淮海平原逐步發展為中國糧倉。1993年，我們負責的“黃淮海平原中低產地區農業綜合治理的研究與開發”項目喜獲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也為此次大會戰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第二步：“潔土凈食”，發展綠色農業，解決“吃得安全”的問題。老百姓“吃飽”之后，另一個問題日益凸顯出來，那就是怎么才能“吃得安全”。“萬物土中生。”只有干凈的土壤才能生長出干凈的食物，才能從根上解決食品安全問題。然而，在實地調研中，我們發現，一些地區由于前期沒有注意清潔生產，過量施用氮、磷肥等和農藥，導致土壤污染，局部地區污染十分嚴重，威脅餐桌安全。我作為從事土壤研究的學者，大聲呼吁中國走綠色農業道路，要“潔土凈食”，即凈化和保護土壤，推廣農業清潔生產、發展清潔農產品，進而提出構建人地和諧、永續利用的中國土壤安全保護體系。近十多年，我不遺余力地參與國家相關重大科研工程和項目，并提供戰略咨詢，其中包括國家“土壤質量”及“東南環境質量”等“973”項目。

2016年5月，國務院印發實施《土壤污染防治行動計劃》即“土十條”，明確了加強土壤環境保護的階段性目標，提出了系統性措施，其中包括開展土壤污染調查，掌握土壤環境質量狀況；推進土壤污染防治立法，建立健全法規標準體系；實施農用地分類管理，保障農業生產環境安全。這是中國農業和土壤環境保護歷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重磅政策文件。以此契機，全國各地尤其是主要種植業區積極行動起來，凈化土地，推動綠色農業、有機農業快速發展，切實保障“吃得安全”。

第三步：發展功能農業，讓人們“吃出健康”。2008年，我提出“生態高值功能農業”的概念，希望用現代生物技術，以生態為基礎，高值為目標，功能農業為抓手，推動農業邁向更高階段。功能農業就是針對消費者個體存在的礦質營養缺乏等“隱性饑餓”問題，通過生物營養強化技術和天然富含有益成分的土壤環境中生長，使農產品定量含有硒、鋅等營養成分，讓人們“吃出健康”。

十多年來，在我和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蘇州研究院功能農業重點實驗室主任尹雪斌等共同推動下，中國功能農業發展取得一定成就。2019年召開的第669次香山科學會議主題聚焦“功能農業”，引起學界高度關注。今年，南京國家現代農業產業科技創新示范園區把功能農業列為三大主導方向之一，支持建立了國家功能農業科技創新聯盟，國家糧食產業（功能稻米）技術創新中心，并計劃聚焦智慧功能農業打造千億級地標產業，由我們和趙春江院士團隊共同支撐，充分借助人工智能、5G、物聯網、區塊鏈、大數據等新技術，形成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功能農業產業技術創新高地。特別讓我振奮的是，今年7月，曾以率先施行“大包干”成為中國農村改革發源地的安徽鳳陽小崗村與有關方面簽署協議，共同建設功能農業創新與服務中心，把發展功能農業作為改革再出發的一大突破口。

中國功能農業前景廣闊，我們預計，到2025年，其規模將達2000萬畝，產值將突破2000億元；到2035年，全球規模將超過3億畝，產值突破3萬億元，其中，中國將占三分之二。功能農業將是中國農業現代化的必然方向，將助力中國搶占世界農業發展新高地，中國功能農業的發展將大大增進本國和世界民眾的健康福祉。

為促進中國功能農業進一步發展，我建議在國家層面優先做好以下五方面工作。一是將功能農業作為前沿性方向列入國家“十四五”發展規劃，做好頂層設計；二是遴選具有領先優勢的功能農業機構，如南京國家農創園、山西農谷等，搭建國家級平臺；三是以標準化、智慧化、循環化、品牌化為目標，做好功能農業創新與示范引領；四是依托中科院學部建立“國家生態高值功能農業研究咨詢委員會”，設立戰略咨詢機構；五是加快設立功能農業專業方向，加強功能農業領域專才培養。

（作者為著名土壤學家、農學家、生態學家，功能農業學科奠基人，中國科學院院士，曾任中國土壤學會理事長、中國至2050年農業科技發展路線圖研究組組長，獲國際道庫恰也夫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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