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年多，每次見到厲以寧老師，談到中美經貿摩擦和國內經濟發展問題時，他都要談及企業家和企業家精神。厲以寧談到，經濟學界最初使用“企業家”這個術語時，并沒有專指某一類企業家而言，而是泛指具有創新、創業精神的從事企業活動的能人。按美國經濟學家約瑟夫·熊彼特的說法，企業家就是開拓者、創新者，企業家就是把科學技術發明引入經濟生活之中，把經濟推向前進的人?！捌髽I家精神”則是企業家特殊技能的集合，或者說是他們組織建立和經營管理企業的綜合才能的表述方式，是一種重要而特殊的無形生產要素。一國經濟要發展，離不開眾多充滿生機與活力、富有創新精神和進取精神的企業家；一國經濟要長久繁榮，則離不開那種健康恒久的視野開闊、開拓創新、誠信協作的企業家精神。

企業家是經濟活動的重要主體和特殊人才

早在2000年6月，厲以寧在接受《財經時報》記者采訪時談到，社會上很多人把企業家當成一種職業，其實企業家更是一種素質。按照教科書上的說法，企業家應具備三個條件：一是有眼光，能看出哪里能賺錢；二是有膽量，看準的事情敢于去做；三是有組織能力，能領著一幫人干事兒。但僅有這三個素質是不夠的，必須樹立新型企業家的概念。新型企業家應有新的觀念，新觀念包含了對整個經濟的看法和了解；應有新的決策方法，要善于從社會上挖掘人才，從對專家決策方案的比較中進行最優選擇；應有利益導向的經營思想而不是危機導向的經營思想，能實時發現必要的改革并及時地做出改革的決定；應善于利用資本市場，不但要善于利用資本市場融資,還要善于提高資金使用效率；應有社會責任感，必須得關心國家的命運、民族的前途。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稱得上是21世紀的企業家。

厲以寧常講，中國現在的大問題是提高企業家的素質，企業家素質不提高，企業的發展很難提到新的高度。以前企業界有一句很流行的話：小富靠拼搏、中富靠機遇、大富靠智慧。當今企業家最要緊的就是要開辟新路、創造市場，用企業家的智慧去做事。從古典經濟學開始提出了“經濟人”假設，認為企業家做事都是以最大的利潤、最小的成本來進行判斷的。但到20世紀中葉很多經濟學家發現，“經濟人”假設是存在缺陷的，真正存在的應該是次優選擇，而不是最優，所以就提出了“社會人”假設，意思是說企業家不一定全按“經濟人”假設的方式來做事，還應該考慮到“協商、和解、雙贏”。“社會人”假設不是最優選擇，而是各自后退一步海闊天空，最后達到雙贏的結果，雙贏正是整個經濟活動的目標。

2019年9月12日下午，厲以寧在家中接受人民政協報和正和島記者的采訪，在記者問到如何看待中美經貿摩擦對國內經濟的影響時，厲以寧回答說關鍵看國內的應對、看企業的狀況、看微觀經濟的基本面。厲以寧說，在重視宏觀經濟政策的同時，一定要重視微觀經濟的發展，重視一個個企業的發展狀況，沒有微觀經濟的健康發展，沒有一個個企業的質量和效益，宏觀經濟運行就會出現問題。厲以寧很欣賞溫州商人的創業故事，說他們很務實，能抓得住商機，所做的生意可大可小，大到機床、船舶等設備，小到紐扣、針線包、酒店牙具等，甚至外國選舉時用的小旗子，只要有市場能賺錢就都做。而且溫州的企業在發展之初不以利小而不為、不以利大而恐懼，敢于冒險、富于進取，為了企業的發展可以白天當老板、晚上睡地板，勤于動腦、善于抓住商機、勇于向外開拓市場，是企業家創業時代的楷模。在新時期社會主義社會的發展和建設過程中，更需要一大批具有核心競爭力的企業，需要眾多的具有開拓精神，能發現機會、整合資源、勇于創新、敢于拼搏、愛國敬業的企業領導人、帶頭人，他們是參與經濟活動的重要主體、“關鍵少數”和特殊人才。

依法保護企業家合法權益

改革開放以來，在我國經濟領域的各行各業都涌現出了一大批具有核心競爭力的企業，它們當中既有公有制企業，也有非公有制企業，還有混合所有制企業，更有無數小微企業，它們在市場經濟的激勵下，為國家的發展、為經濟社會的繁榮做出了重要貢獻。2016年11月27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完善產權保護制度依法保護產權的意見》正式對外公布?！兑庖姟分赋?，“產權制度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基石，保護產權是堅持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必然要求。有恒產者有恒心，經濟主體財產權的有效保障和實現是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的基礎。”12月底，厲以寧在撰寫的《產權保護與同甘共苦》一文中談到，《意見》在產權保護方面有了明確規定，這對企業家來說既是鼓勵，也是鞭策。產權保護的核心原則是公平，不管是公有制還是非公有制企業，都要一視同仁地進行產權保護。只有讓廣大的企業家和投資人感到自己的產權是有保障的、在法律面前是人人平等的，才會增加經濟活動的動力與活力，才能確保經濟社會的長期健康和繁榮穩定發展。

2018年7月18日，厲以寧在“第六屆中國中小企業投融資交易會”上發表演講。厲以寧認為，中國的經濟發展不能全靠國有企業，一定要有相當大數量的民營企業，當前的任務是要培養大量的、新的民營企業。中國的民營企業家主要有三類：早期的民營企業是硬拼出來的，很多民營企業都是從地方的小企業起步而逐漸發展起來，這些企業家原來對經濟學、管理學不是太懂，但是他們通過硬拼在實踐中一步步發展了起來；隨后的民營企業是由一些在國外留過學，接觸到新的經濟學、管理學知識的人在國內創辦起來的，但是這些民營企業家中有一部分長期待在國外，對中國的國情并不是很了解；現在最有希望的民營企業家群體，就是那些大學生、研究生和博士生，以及那些長期在科研機關工作的人，他們有視野、有情懷、懂科技、會經營。那么民營企業怎樣才能更好地發展？關鍵在于產權保護。產權保護的范圍不僅是物權，還包括債權、股權，以及一切投資的權益、知識產權等，這必將對調動企業家和企業投資者的積極性和創造力、鼓勵企業發展的信心起到重要推動作用。同時，民營企業自身也應該保持合法經營，主動自覺地學習現代科學技術和企業管理知識，努力培養、吸收和發掘更多的人才，這樣中國的民營企業就會大有可為。

2018年12月19日，厲以寧在參加北京大學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座談會上的發言中講到，要讓市場有生氣，必須使社會有良好的預期，而社會良好預期的形成首先與產權保護有關。如果社會上的個人產權遭到侵犯，或非公有制企業的產權遭到侵犯，法律對產權的保護缺位，那就不可避免地造成人們預期紊亂，而一旦預期紊亂，創新創業就會失去動力。從當前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狀況來看，依法加強企業家財產保護是十分重要的。公平保護財產權，最重要的就是要樹立法律的最高權威，讓國有財產和非國有財產一律受到保護，全社會都會因為有良好的預期而產生動力和活力。

經濟發展需要大力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

2017年9月25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營造企業家健康成長環境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更好發揮企業家作用的意見》正式對外公布，這是中共中央、國務院首次以專門文件明確企業家和企業家精神的地位和價值，體現了對優秀企業家精神的保護和弘揚進入了一個嶄新階段。

9月26日，厲以寧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中國發展需要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的長文。厲以寧談到，企業家精神是一個內涵十分豐富的命題,而且不同國情、不同時代對企業家精神有著不同要求。改革開放初期，企業家們發揚敢為天下先的精神，深化企業改革，轉換經營機制，增強企業活力，推動了經濟社會的發展和轉型。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與完善，企業家們積極參與市場競爭，敢于應對各種挑戰，勇于擔當市場經濟主體的重任，凸顯了企業家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在經濟全球化深入發展并遭遇波折的新趨勢下，企業家們積極落實“走出去”戰略和“一帶一路”倡議，大力拓展國際市場，增強企業國際化經營能力，企業經營能力和科技水平進一步提高。針對當前我國正在全面深化改革的時代背景，以及實體經濟不景氣與消費升級的客觀要求，敢于擔當、創新發展、專注品質與追求卓越應是新時期我國企業家精神的鮮明時代特征。只有弘揚敢于擔當的精神，才能不被短期高利所誘惑，才能始終堅守實業發展；只有弘揚創新發展的精神，才能不斷深化改革，從而增強實體經濟發展動能；只有弘揚專注品質與追求卓越的精神，才能不斷提高產品品質，更好滿足消費升級需求。

此后，厲以寧對如何在實踐中培養和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又做了多次闡述。2018年6月19日，厲以寧在北大光華管理學院做了題為《培養更多的新型企業家》的演講。他認為，現在國內經濟發展遇到了一些新問題，我們需要更多引領創新、埋頭苦干的企業家，需要那種將企業家精神跟實體相結合的創新之舉。但現在我們所講的企業家精神跟熊彼特時代已經有很大不同，熊彼特認為創新就是生產要素的重組，而現在創新更重要的是信息的重組，沒有最新的信息及重組，任何的創新都只能跟在別人后面走。至于創新該怎么做？厲以寧認為要善用加減法。加法就是用一個概念加另外一個概念，產生一個新概念；減法就是當事物已經變得太復雜時，化繁為簡，產生一個新事物。比如蒸汽機是一個概念，木船是另外一個概念，用蒸汽機加船身，就形成了蒸汽輪船，而蒸汽輪船則是一個全新的概念，這就是加法。阿里、京東等企業則是做減法的代表，他們將流通渠道簡化，改變了以往的生產、批發、零售的模式，而變成生產、零售的模式，取消了中間環節，降低了流通成本，讓利于消費者。這些都是創新中的經典案例，值得學習和思考。

2018年12月23日，在第二十屆北大光華新年論壇上，厲以寧發表演講說，當前經濟發展的主要任務是結構性改革，一定要把發展路線搞對，路線已不是從前那種單純的引進機器設備了，重要的是要有制度創新、技術創新、品牌創新。結構性改革需要埋頭去做。在世界經濟深度調整的背景下，中國經濟正在迅速雙重轉型，即一方面實現從傳統的經濟向工業化、后工業化和信息化經濟的轉型；另一方面實現從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轉型。因此，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必然成為當前改革的重中之重，企業家精神始終是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推動力之一。必須以科技創新、體制創新、管理創新、營銷創新，促進制造業、農業、服務業等行業走上新臺階、闖出新道路，推出新產品、新設備、新設計，開拓新市場、形成新優勢。這一進程中，誰更有企業家精神，誰更勇于去拼搏開拓，誰就更有可能獲得成功，成功屬于那些有智有謀有遠見的開拓者、創新者。

2019年10月20日，厲以寧在家里跟我們幾個學生再次談到，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必須健全企業家誠信經營激勵約束機制，大力弘揚拼勁、闖勁和創勁。在經濟生活中，交易者遵守信用，既是對交易雙方的合法權益的尊重和維護，也是對雙方繼續交易的推動。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法律底線不可逾越，道德底線同樣不可逾越，必須使市場經濟運行在法治化和規范化的軌道之中，使交易者的合法權益得到維護。企業家精神一定要同誠信建設連接在一起、同敢想敢試敢闖連接在一起、同創新創造連接在一起、同改革開放連接在一起，這樣的經濟才能夠上新路。在此基礎上，創業創新的新一代企業家必將大量涌現，優秀企業家精神必將不斷迸發，從而推動中國經濟不斷取得新的成就、形成新的優勢，使中國夢早日實現。

（作者系全國政協機關服務局副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