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原院長  陸忠偉

今年2月,歐盟委員會反壟斷機構否決了法德兩家軌道技術制造商——西門子和阿爾斯通公司的合并業務,裁斷此類合并或對歐洲軌道交通市場形成控制。這一裁決招致法德政經界的不滿及吐槽。法國總理菲利普抨擊此乃錯誤決定;德國總理默克爾質疑,“這種方式能否培養出真正的全球競爭者”。

緣于此,法德不謀而合,四下推動歐盟成員國重新定位歐洲產業戰略;疾呼徹底修改競爭規則,授權歐洲理事會推翻歐委會的反壟斷個案。近期,法德經濟部長聯合發表“面向21世紀歐洲產業政策宣言”;鼓動歐洲“扮演人工智能領域‘世界領導者’角色”,進而“制定技術融資戰略”,加大對創新技術的投資,并降低企業兼并門檻。

上世紀80年代以來,歐洲政經界對政府扶持企業運營的做法頗有微詞,認為產業政策實乃“陳舊、過時、國家主義的一部分”。但在近期法德朝野關涉本國乃至歐洲產業計劃的辯論中,贊同“動用政府力量”“讓政府入股戰略性企業”的呼聲越來越大。該派認為,應推動國家科研機構與企業合作,形成產官學合力,致力于打造本土企業旗艦。

法德力推制定產業計劃,是出于對歐洲在國際競爭力格局及新產業革命中被邊緣化的擔憂。2013年,法已出臺“工業新法國2.0”;2015年又提出“以數字化變革工業”的“未來工業計劃”。無獨有偶,2013年4月,德推出“工業4.0戰略”,近期還將出臺“產業計劃2030”。看來,法德此番造勢,有著提升歐洲工業領跑者地位的深謀遠慮。

德國擅長社會市場經濟之道,法國在扶持企業參與國際競爭方面也毫不遜色。如今走上前臺,力推歐洲出臺產業戰略,目的在于確保歐洲企業在智能制造時代的前沿核心競爭力。緣于此,法德聯手推出組建汽車電池聯合企業項目,對歐盟成員國開放;作為落實歐洲產業政策第一步,兩國擬分別向項目投資7億和10億歐元,發揮國家資本的杠桿作用,撬動民間資本上馬。

“法德軸心”的示范,能否引領歐盟新產業計劃走實,尚難定論。但該舉措頗具戰略意義——既是本國產業升級所需,亦是為整合歐洲力量,打造類似巴斯夫或西門子的巨頭企業。不難看出,此類國家行動,蘊含放水養魚,強強聯手,逐利深海,搏擊海外的思維——對制造業乃至國民經濟根本的再認識。

法德力爭實現的目標:一是迄2030年,將歐盟工業產值的國內生產總值占比提高至20%。二是推動歐盟搶占智能制造新高地,并積極制定人工智能發展規則和行業標準。三是繼續完善歐盟的競爭規則,以便“扶持本土企業與外國對手展開競爭,更好地保護關鍵技術不被海外企業收購”。近期,歐盟將舉行峰會,產業政策或成峰會重要內容。對此,部分歐媒話里有話,弦外之音是中企“在經濟和政治上已成為重要競爭對手”;“歐盟必須比以往更有效地捍衛自己利益”。必須指出,中歐是多邊主義和自由貿易的支持者及踐行者,雙方共識遠大于分歧。更何況,在商言商,互通有無;不恥于言利,不畏懼在正常競爭中尋求利益契合點,不斷深化互利合作,謀求雙贏——道并行而不悖。

從法德及部分歐洲國家圍繞產業政策重新定調的辯論看,旨在支持歐洲工業領域新一代革命性技術的研發與創新的產業政策——頂層規劃、行動路線、政策傾斜及扶持對象,或再次成為好看又好吃的香餑餑。因為,于美歐日、韓俄印等主要經濟體而言,決定未來國家競爭力之關鍵,取決于各自在新一輪產業布局中的站位優勢及搶占先機。

先賢有曰:是雖常是,有時而不用;非雖常非,有時而必行。從源頭上講,法德力推歐盟重新定位及出臺產業政策,并非在“效仿‘中國模式’”,而是與法德的“傳統立場一致”。有德媒坦承,國家干預經濟并非合適方案。但于感受巨大競爭壓力的歐洲而言,或是差中最優的自保戰略;盡管別人吃時掩鼻嫌“臭”,但自家則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