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接通索南吉的電話，距離第一次見到她已經過了一個半月。那天，23歲的藏族姑娘索南吉微笑著坐在記者面前，她化著淡妝，臉上看不見明顯的“高原紅”，一張被紅色披肩掩映的臉看上去有點羞澀。

如果不是早已經了解了她的資料，很難將這位漂亮的姑娘與肝包蟲病體外切除術患者的身份聯系起來。而實際上，在記者見到索南吉之前的第15天，她剛剛歷經19小時，在北京清華長庚醫院完成了世界首例體外肝切除聯合腔靜脈切除重建手術。這次手術，幫索南吉清除了已在體內生存了至少6年的肝包蟲病蟲體，也打破了肝膽外科在復雜包蟲病治療領域的禁區。

花季女孩遭遇“蟲魔”

6年前，因為間斷低燒、腹痛、食欲差、消瘦等原因，索南吉被送去醫院就診并被確診患上了包蟲病。因為要繼續學業，雖然當時被確診為包蟲病，索南吉也沒有太在意，而是選擇了吃藥治療。直到今年5月，索南吉持續腹痛且吃止痛片已經無效才被再次送去就醫，檢查結果顯示，此時索南吉的肝包蟲病已經發展至終末期，蟲子把肝臟的70%都侵蝕了。不僅如此，蟲病除侵蝕肝臟并形成巨大而堅硬的腫塊外，還向下侵蝕右腎及腎靜脈，向上侵蝕雙側右下肺。特別是蟲病對右腎及下腔靜脈的侵襲，導致長達17cm的下腔靜脈完全閉塞，人體下半身血液被迫經崎嶇的側支循環繞道回流至心臟，同時出入肝臟的四組脈管包括肝動脈、門靜脈、肝靜脈和膽管都受到嚴重破壞。

“這是一例罕見的累及多個臟器的泡型肝包蟲病，常規的手術已經不可能將蟲體切除。”在接到對口支援單位青海大學附屬醫院的聯合會診請求之后，清華長庚肝膽胰中心MDT（多學科聯合診療）團隊給出了這樣的結論。因為，泡型肝包蟲病具有浸潤性生長和轉移的特點，如樹根之長入泥土，浸潤并破壞周圍組織，因此需要做好應對多臟器病變切除和修復的準備。

聯合會診的治療建議也很快明確，就索南吉目前的病情而言，肝臟移植是可選擇的根治性手段。但肝移植的手術風險較大，醫療費用昂貴，長期效果受供肝質量的不確定性、繼發微生物感染、免疫排斥反應和長期服用免疫抑制劑毒副作用等因素的影響。

能否將早年應用于晚期肝癌治療的體外肝切除術應用于索南吉的治療？然后再合并腔靜脈重建手術，以徹底根治索南吉的肝病蟲害？執行院長董家鴻的大膽設想，經過多學科專家的充分論證被肯定，最終的手術時間和手術方案得到確定。與此同時，在包蟲病治療領域具有豐富經驗的青海大學附屬醫院樊海寧副院長也率領團隊到達北京清華長庚醫院。

復雜包蟲病治療領域禁區被打破

手術方案從術前的3D重建開始，這樣可以更形象直觀地看到患者的病變。而所謂的體外肝切除手術，就是將患者的肝臟切除下來，拿到體外浸入冰浴并灌注肝臟保養液，在低溫保存狀態下，進行精細的離體病肝切除，完成擴大的右肝切除，并切除病變的下腔靜脈，繼而將剩余的健康肝臟重新移植入患者體內并進行血管的修復。

整個手術由肝膽胰中心聯合麻醉科、泌尿外科，心外科，影像科，重癥監護中心等專科在內的MDT團隊協作完成。經術中檢測各個血管吻合效果完美，且整個手術出血量不到500ml。術后索南吉康復順利，沒有出現任何并發癥，于術后第12天出院。

“這是國際上首次將肝臟體外切除術應用于終末期肝包蟲病的治療。和體內病肝切除相比，體外病肝切除的優勢顯而易見。在體外，我們可以將患者的肝臟進行360度旋轉，精確地發現蟲病侵蝕的所有區域。甚至可以說，體外肝切除手術是為治療包蟲病而生的。早些年，這一技術被應用于晚期的肝癌患者，但此時的肝癌患者大都出現了腫瘤的轉移，因而即使切除了肝臟腫瘤，往往也沒有給患者的術后生存期以及生活質量帶來明顯的提高。但包蟲病害不同于腫瘤，雖然其也會侵蝕人體的多個器官，但不會出現轉移，因而將體外肝切除術用于復雜的肝包蟲病治療簡直堪稱完美。”董家鴻笑言。

不過董家鴻也同時表示，索南吉這個病例特殊的困難和復雜性的技術關鍵在于，患者除了要進行肝臟的自體移植外還要對受蟲害侵犯的腔靜脈進行切除和重建。“腔靜脈是穩定肝臟在人體正常放置的頂梁柱和大動脈，稍有疏忽后果將不堪設想，所以需要在術前做好精確的預案。”

該例手術的成功，也成功打破了肝膽外科在復雜包蟲病治療領域的禁區。其實在全世界范圍內，對于復雜型肝包蟲病患者的治療都是一個難題，因而該類疾病也被業界稱作肝膽外科的最后堡壘。因此可以說，索南吉的手術成功，不僅改變了她自己的命運，也為全世界此類患者的治療提供了新的參考方案。

打破隔閡的精準醫療扶貧嘗試

實際上，索南吉的治療方案還是清華長庚開展精準醫療扶貧的嘗試。

早在十余年前，董家鴻就已陸續赴新疆、青海、四川等地開展肝包蟲病的醫療支援，指導當地臨床治療。然而面對肝包蟲病“高發病率、高復雜度、高復發率”的局面，加之較為封閉落后的醫療衛生條件，疾病的救治工作緩慢而艱難。

2016年7月，“清華長庚國際肝膽云醫院聯盟”成立，26家省級醫院加盟，青海大學附屬醫院也在其中。該聯盟匯集了海內外優質專家資源，旨在通過互聯網工具和數據共享，構建肝膽專科疾病分級診療、分級健康管理體系，實現各級肝膽疾病醫療資源的聯動。聯盟還面向醫師逐級進行理論、技術培訓，以提升基層衛生服務的能力和質量；面向患者打通各級醫療資源并爭取國際資源，實現診療的精準性和資源的公平性。對所有加盟的醫院而言，可以享受的直接幫助是本院包括復雜肝包蟲病在內的肝膽疾病將打破時間、地域隔閡，共享聯盟優質醫療資源。索南吉的手術成功，正是得益于聯盟的合作優勢。

“作為人畜共患疾病，包蟲病在我國新疆、青海、西藏、四川西部等地的分布較廣。就發病類型而言，我國的包蟲病主要分囊型、泡型及囊泡混合型三種，其中泡型包蟲病危害最嚴重、致死率高，甚至被稱為‘蟲癌’、‘蟲魔’，成為上述疾病高發區居民因病致貧、因病返貧的重大危害。”董家鴻向記者表示，作為醫務工作者，如何用精準醫療的實踐來服務于疫區復雜的病人，既是清華長庚醫院對國家精準扶貧號召的踐行，也是發達地區的醫生自身堅守的醫療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