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在“師徒制”的天然不平等結構中能在酬勞上獲得公平是不可能的。這不僅是歷史遺留問題，今天相聲界的激烈的市場化競爭加劇了這個情況。如果說郭德綱口中的“企業化管理”不失為一條好路徑，那就應該進行較為徹底的改革，絕不是封建家長專制式，由著“師父”的喜好來定規矩。

今天的相聲演員有更多掙錢渠道

演藝圈的狗血罵戰不稀奇。但這幾天，相聲這個雅俗共賞的民間藝術，也在圈內撕起來了。戾氣蔓延到了圈外，就連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也紛紛站隊。但這件事單單站隊是無濟于事的，站在道德高地去批判任何人最簡單也最沒有建設性。需要去探討的是相聲乃至更廣泛的傳統民間技藝在今天的發展困境。其中的復雜問題僅僅是通過郭、曹這一對師徒暴露得比較徹底，但把這筆賬賴任何一方卻實在沒意義。

如果說過去的相聲演員是“文藝工作者”，更多的創作和政治掛鉤，今天在電視產業“生產過剩”的媒介生態中，相聲演員的出路其實寬泛得多。以岳云鵬為例，前階段，某門戶網站制作了關于明星參加真人秀的報告，岳云鵬緊挨在薛之謙大張偉等幾位綜藝大咖之后，是參加真人秀最多的相聲演員。熱門的《奔跑吧兄弟》《極限挑戰》都邀請過他，更是央視《了不起的挑戰》常駐嘉賓。眾所周知真人秀為請來大牌嘉賓是不吝下血本的。從這個角度而言，岳云鵬根本不用在意在德云社賺多少，因為相聲之外的收入足矣。

然而為何郭德綱容許岳云鵬將大量精力投入相聲之外的節目，卻容不得其他徒弟和電視臺合作——依然是說相聲呢？除了他和電視臺的“個人恩怨”，恐怕也沒有別的解釋了。可見今天的藝術從業者，與外界的利益牽涉更寬泛也更復雜，不僅“師父”資源豐富，“徒弟”也有更多演出的渠道——今天已然沒有能讓徒弟“唯師命是從”的土壤。

不平等的“師徒制”是企業化管理的瓶頸

于是擁有更多資源的徒弟時不時要鬧“出走”，且幾乎都是認為自己沒得到應有報酬。由此大概可以猜測相聲界的收入分配和演藝圈其他職業并無二致——雖然郭德綱認為收入差距的原因在于“相聲行當講究技價等身”，但不能否認大腕明星的“天價片酬”直接剝削了其他工作人員，只不過在相聲界食物鏈頂端的是“師父”。

可見，指望在“師徒制”的天然不平等結構中能在酬勞上獲得公平是不可能的。這不僅是歷史遺留問題，今天相聲界的激烈的市場化競爭加劇了這個情況。相聲演員不再有解放初的“鐵飯碗”，但相聲界繁復的老規矩依然存在：比如拜師的程序、學徒期間收入歸師父所有以及不能“跳門”（指拜多個師父）等要求——似乎就差一紙“賣身契”。這種“江湖規矩”下徒弟對師父的人身依附關系昭然若揭。

實際上，無論是相聲行業，還是其他更為古老的民間技藝，在今天高度市場化的環境中必然面臨沖擊——畢竟多數相聲演員不再是能捧著鐵飯碗的文藝工作者，需要首先解決的是生存問題。如果郭德綱認同自己所說的“企業化管理”，那就應該清楚在正常的勞資關系中，辭職和跳槽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何來“背叛”一說？

世上沒有不牽涉利益的師生關系

話又說回來，不管是現代化的師生關系、還是讓人感覺有一層封建色彩的師徒制，甚至包括舉國體制下運動員和教練的關系，其實本質上都不可能是一個純粹的、沒有利益牽涉的存在。也沒有那種絕對優勢的師生模式——雖然孫楊因為受不了嚴苛管理和教練鬧翻過，但可別忘了今年里約奧運會，劉國梁和張繼科、馬龍的有愛互動溫暖了一票觀眾，郎平更是被視為戰無不勝的優秀指導教練，深受女排姑娘們愛戴；普通中學教師雖指望學生多考幾個北大清華自己能加獎金，但也沒人覺得老師對學生的諄諄教誨和關懷是因為惦記著獎金啊。

說到底，相對健全的、摒棄江湖戾氣的制度是“師徒關系”的保障。因為靠“祖訓”、“家譜”是不足以留住人才的，也別指望所有藝人都是“德藝雙馨”，懷揣投身文化建設的理想不計酬勞。畢竟新中國成立后的新生代，尤其是改革開放后出生的這一輩人，已經不是在四書五經、三從四德的氛圍下成長起來的了。相聲界也不例外，道德綁架終究不科學，不厚道。

可惜這次師徒的輿論戰中，雙方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單單從對方的人品瑕疵互相指摘，撕破了相聲界的臉。江湖路遠啊，誰能保證今后就老死不相往來？幸虧今天的輿論熱點更新得快，過兩天吃瓜群眾就不關注這事了，師徒間孰是孰非，誰在意呢？

□米蘿（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