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外檐彩畫復原

陶瓷保護修復

“研究性保護”

第一天騎著自行車到故宮報到，下午就穿上工作服拿起刨子上手干活，對李永革而言，這一幕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轉眼40多年，李永革這一輩的工匠陸續都到了要退休的年齡，如何將這些古建修繕技藝保護和傳承下去，成為李永革心中揮之不去的牽掛。

“等我過幾年也退休了，我們那撥真就退完了！”幾十年來一直喊李永革“師哥”的翁國強是第三代故宮木匠中年紀最小的，他的父親翁克良作為上一代傳人為故宮修繕保護奉獻了一輩子。

早年間，像翁家父子這樣父子甚至祖孫三代都先后在故宮工程隊，傳統的營造技藝在師徒、父子間得到了傳承。在翁國強看來，古建各行各作的技藝傳承多采用師徒間“口傳心授”的模式進行，很多寶貴的經驗都是老師傅們在長年實踐中總結出來的，不是“會電腦”就能單純從書本上學來的。這些年只要單位一進新人，他都會毫無保留地和新人“叨咕叨咕”，但他逐漸發現，有心學他這套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

和李永革、翁國強一樣，故宮掌門人單霽翔也一直在為故宮官式古建筑營造技藝的傳承和保護焦慮和思索著。

“故宮官式古建筑保護與傳承的關鍵是人才，沒有傳承人就不能保證質量。”2015年11月19日，在參加全國政協召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與保護”雙周協商座談會時，單霽翔將故宮古建筑修繕遭遇的困境一股腦兒道出。他直言，因為體制保障、人才培養、材料供應等諸多掣肘，故宮官式古建修繕技藝面臨“人走藝亡”的嚴峻局面。

盡管聲名赫赫，但故宮博物院畢竟只是文化部下屬的事業單位，并無專門針對傳統工藝、工匠傳承的特殊機制。

最輝煌的時候，故宮的工作人員有800多人，古建工程隊就有400多人，是故宮人數最多的部門。可這支古建隊伍雖然有國家文物局頒發的“文物修繕工程資質證書”，但因為不是企業性質，沒有營業執照，無法參與投標，在市場化的過程中逐漸被排斥在大型維修工程之外。2010年，延續了60年、曾經在業界引以為傲的故宮古建筑修繕隊伍被迫解散。

當時，單霽翔向在座的全國政協領導和政協委員訴苦道，按照現行的政策，古建筑修繕被納入“基本建設”程序，“一刀切”地采用“項目招投標”的方式實施管理。但經過招投標進入故宮博物院的修繕隊伍，由于對官式古建筑修繕缺少經驗，缺乏專業知識與基本技能，難以保證修繕工程質量，更與歷史上故宮古建筑的修繕水平相差甚遠。

同時，一項古建筑修繕項目經過審批落實資金后，馬上督促抓緊執行預算，一年數度催促“執行率”，達不到所規定的“執行率”，修繕資金將面臨被收回的情況。“于是只能把工程進度和加快資金投入作為優先考慮的問題，一些需要詳細斟酌，審慎決策的問題被迫擱置，甚至造成永久的遺憾”。

在人才培養方面，一邊，故宮現有的古建筑修繕專家絕大多數已經接近或達到退休年齡，但按照現行有關人事制度規定，他們屬于工人身份，不能夠返聘。另一邊，這些第三代傳人悉心培養的徒弟受戶籍制度等政策限制，學成之后難以獲得事業單位編制，只得紛紛離去。

“的確，現在北京孩子誰還愿意從事這種行當啊？”李永革也很無奈，能進來的不愿意學或者干不了，有手藝的進不來。

“比如故宮要招聘，按規定必須是大學畢業以上，可大學生干這個嗎？故宮沒有招‘藍領’的機會啊。”在李永革看來，故宮不能局限于招正式工，民工中各工種的尖子也要想辦法留下，才能保證傳統技藝不失傳。

作為“國家非遺”的傳承人，李永革也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傳承人。在他目前收的6名徒弟當中，只有一名是真正干木工活兒的，“還不是故宮的人，其他幾個早轉向工程管理和學術研究了。”

曙光出現了。

令單霽翔沒想到的是，他的發言受到了全國政協主席俞正聲的高度重視，俞正聲主席當即表示，通過全國政協向國務院相關部門反映這個問題。

今年全國兩會上，單霽翔在《關于建立故宮古建筑研究性保護機制的提案》中談到，對于故宮古建筑修繕來說，“特事特辦”就不能再把古建筑修繕作為“古建筑修繕工程”，而必須上升為“研究性保護項目”,就不能再采取“項目招投標”方式確定施工隊伍，而必須有穩定的掌握官式古建筑修繕保護技藝的專業隊伍。

“問題已經得到了國務院領導，文化部、財政部和人社部等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目前正在按特事特辦的原則逐項加以落實。”半年后，在今年5月19日全國政協召開的雙周協商座談會上，單霽翔用了一番“題外話”向一直關心此事的俞正聲主席作了匯報。

這半年里，故宮保護傳承的隊伍又重新組建，到退休年齡的老工匠因“特事特辦”得以延遲退休，明清時代故宮曾有的專屬建材供應基地也有望重新設立。“離上次雙周協商座談會才不過短短半年，已經有5位企業家捐了3.7億元給故宮博物院，用來培養傳承人、建設建材基地。”單霽翔向俞主席匯報說。之后，他又代表李永革和他的同輩人認認真真向俞正聲主席鞠了一躬。

“應該向老工匠們鞠躬！”俞主席的話又讓單霽翔更多了幾許感動。

據記者了解，這些捐款中的一部分將用于故宮養心殿研究性保護項目。

“將故宮古建筑修繕定位為‘研究性保護項目’，脫離一般建筑工程項目的管理模式，將科學研究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實施進度服從保護質量。”這是單霽翔和李永革們的期望。

目前，李永革寄予厚望的是2013年修繕技藝部面向社會招到的那批學員，盡管當初的15人現在只留下了9人，但他還是期望這些孩子和自己一樣，成為一輩子修故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