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首虎”——副省長谷春立涉嫌嚴(yán)重違紀(jì)違法去年8月底接受組織調(diào)查。去年底的一篇報道使我們知道他在鞍山市委書記任上時，曾經(jīng)有個文人投其所好，寫了一部叫做《熱血男兒谷春立》的小說，許多看過的人都說里面對谷春立的吹噓簡直到了肉麻的程度。據(jù)說谷春立自己也說“寫得太神了”。不過該文人卻在谷春立的關(guān)照下解決了事業(yè)編制，進(jìn)入到鞍山市文化局下屬機構(gòu)工作。

投其所好，顧名思義就是迎合對方的喜好，通常是以“下”對“上”。當(dāng)然了，只是通常。清朝錢陳群督順天學(xué)政時，“有舉子求見者，必極力贊揚”。長得瘦的，“贊其清華”；胖的，“贊其福厚”；難看而個子又矮的，“亦必謂其精神充足、事業(yè)無窮”。總之，必使來人滿意而去。有一天他送客回來，家人問他剛來的是誰呀，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家人說：“大人如是稱許，何遽忘之？”他笑了：“彼求見者，不過求贊耳！贊之而已，又何必知為誰也。”人有喜歡聽好話、被奉承的普遍心理，則錢陳群的處世之道就是投“人”所好。

《夜雨秋燈錄》里有一個商人投鄭板橋所好的故事。鄭板橋書畫名噪一時，大小商人皆以得之為榮，基本上也都能得到滿足，“唯商人某甲，出身微賤，賦性尤鄙，先生惡之，雖重值，誓不允所請”，在“百計求之，終不得”之后，商人開始在板橋的嗜好上做文章，了解到他“性好游”，乃于荒郊野嶺建造“茅屋數(shù)椽，制絕精雅”，陳設(shè)筆硯書畫，還請了個仙風(fēng)道骨的老叟坐鎮(zhèn)。板橋有天溜達(dá)到那里，“愛極，不問主人誰是，即就榻趺坐”。老叟則與之暢飲，“狗肉而外，又有山蔬野簌，風(fēng)味亦佳”。板橋高興極了，“由是日一過叟，清潭不倦，醉而后返”。一個月過去了，人家“唯絕口不論書畫”，倒是板橋自己沉不住氣了，問人家知不知道自己書畫了得；人家說不知道，板橋來勁了，“投袂而起，視齋中筆墨紙硯已就，即為揮毫，頃刻十余幀，然后一一書款”。老叟這時說自己字小泉，來個上款則“榮甚”。板橋奇怪怎么和商人某甲同字，老叟說魯國還有倆曾參呢，結(jié)果板橋信以為真。覺得上當(dāng)之后，板橋叫人偷偷去商人家看看，發(fā)現(xiàn)人家把他的字“已滿壁懸掛，墨瀋淋漓猶未干也”。在前些年轟動全國的廈門走私案中，賴昌星拿下廈門海關(guān)原副關(guān)長接培勇就是這種路數(shù)。接培勇原本看不起賴，但賴奉上的一套絕版《毛澤東評點二十四史》，令他不能自持。

賴昌星的做法，是投其所好的“正解”，正是在這些意義上，使該成語貶義的成分居多。顯然，因為制度的約束不起作用或者作用微乎其微，人們舉手投足才會想到去做人的文章。《揮麈錄》載，秦檜當(dāng)政之后，“凡齷齪萎靡不振之徒，一言契合，自小官一二年即登政府”。在正常生活中，大臣的上疏、對策等等對皇帝都有投其所好的成分。即便是諫言，除了如晏子敢于直話直說的，或者如唐太宗類虛懷若谷的，往往都要迂回，通過“投其所好”來循循善誘。比如篤信祥瑞的漢武帝“欲聞大道之要，至論之極”，董仲舒就要這樣講起，“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歸之，若歸父母，故天瑞應(yīng)誠而至”，然后再說“漢得天下以來，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當(dāng)更化而不更化也”。

當(dāng)然，投不好就可能壞菜。宋太宗時胡旦獻(xiàn)了篇《河平頌》，“古之王者，必有大患，然后彰大圣；必有大災(zāi)，然后成大功”云云，讀起來挺好，但太宗看了大怒，因為胡旦的例子舉壞了，“天子前黜（盧）多遜，后遣臣（趙）普，防大患而遏大災(zāi)也”。據(jù)何冠環(huán)先生的說法：“胡旦大概以為，盧、趙已無望回朝，罵他們愈甚，則痛恨二人的‘準(zhǔn)皇儲’楚王元佐當(dāng)會愈高興。”那么，他是在投元佐所好，買潛力股。然而他不知道，那場大獄正是太宗一手導(dǎo)演的，變成了哪壺不開提哪壺。本來太宗對胡旦是很有好感的，胡旦中狀元時還有詩見賜，但是因為該《頌》，他又說：“今朝多君子，如此人豈宜尚列于侍從耶？亟逐去之！”

《韓非子·外儲說右下》載，魯國宰相公孫儀喜歡吃魚，“一國盡爭買魚而獻(xiàn)之”，但他一概不接受。弟子不解，公孫儀回答，正是因為我愛吃魚才不接受，“夫即受魚，必有下人之色；有下人之色，將枉于法；枉于法，則免于相”。這是說，我要是接受了，以后一定會關(guān)照人家；關(guān)照了，就將枉法；枉法了，我這個宰相也就當(dāng)不成了；宰相當(dāng)不成了，還有人送魚嗎？而我當(dāng)宰相的這份收入，“能長自給魚”。公孫儀的這個故事表明，為官者必須慎其所好，因為投其所好是一些走旁門左道的人的本能。在媒體披露的一系列貪官懺悔文字中，黑龍江貪官于海樓曾說了一連串“如果不貪”，頭一個就是：“如果不貪，我退休后享受的各種待遇完全可以讓我快樂地生活。”毫無疑問，公孫儀提防的結(jié)果被他給證實了。于海樓知道公孫儀嗎？如果知道，他的結(jié)局會有另一種可能嗎？估計不會，因為道理畢竟歸道理，而無論講起什么道理，好多官員都能口若懸河。（田東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