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人口與計劃生育法修正案》。除了確認放開二胎的政策以外，另外一個備受關注的變化是，草案中“禁止以任何形式實施代孕”的條款最終被刪除。生老病死既是人生大事，也是國家大事。這些年來，只要是與這些方面有關的新政策出臺，總會引起普遍關注。代孕解決的是一些人生不了或是不想生的問題，但其中涉及的法律、社會和倫理問題，卻異常復雜，難以形成有共識的結論。

中國人口中不孕不育的比例近三十年來攀升了十倍，達到10%-15%。雖然其中一部分經過治療仍可以實現生育夢想，但其他許多人若不借助代孕，則無法實現養育親生子女的愿望。這些年來，雖然在衛生部相關禁止性規章之下，代孕醫療不敢公開開展，但仍有一些人已經通過代孕產子。早在2008年，南寧市江南區法院就審理了一宗因代孕而引發的撫養權糾紛案。海外一些明星、富翁，通過代孕產子的新聞更是屢見報端。

此次新法出臺，禁止性條款刪除后，有人認為，代孕是否因此放開了一個口子？代孕涉及的是生育權問題，既然法律不禁止，那么行政法規和部門規章等就更不應該禁止了。法無禁止即可為，這是否意味著代孕合法了呢？根據國家衛生計生委法制司司長張春生的解釋，根據有關規章，依然嚴禁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這個解釋說明了政府態度依然是反對代孕。但這個規定只能視為對醫療業的執業約束，假如通過非醫療手段進行代孕，并不在這個規定的禁止范圍之內。

放眼四海，各國代孕法律的規定可謂高度分歧，既有明確規定合法，也有完全禁止的，還有要求在嚴格監管下開展代孕的。即使在美國，各州的規定也是五花八門。這足以說明，代孕是個極度復雜的問題，沒有簡單的答案。各種法律方案都有討論的空間，都不足以彌合各方的爭議。

不論解決方案是什么，代孕都是一個必須面對的問題。面對高居不下的不孕不育率，代孕的高度需求，因此即使在完全禁止代孕的國家，人們也可能通過私下的安排進行代孕，或是跨越國境到代孕合法的地方去代孕。所以，即使在制度上一禁了之，代孕仍然是一個問題。我們依然要考慮，如何對待代孕這個行為本身，以及更重要的，如何對待代孕生育的孩子。2008年的南寧案例，以及海外一些國家的相關判例都顯示，不論代孕合法與否，代孕生育下來的孩子，撫養權等問題在法律上還是有處理的辦法，而處理的原則是必須照顧到孩子的最佳利益。

各地爭議代孕的法律問題時，最為關注的方面之一也正是考慮到孩子的福利和尊嚴問題。一些禁止代孕的國家，學者們提出，代孕產子（尤其是有償代孕）不利于孩子的生命尊嚴，仿佛這個生命是“購買”所得，這是對孩子個人尊嚴的貶低。現在人們已經普遍同意，應該禁止有償收養，這其中也是這個道理。但是代孕產子和收養問題還存在差異。收養的對象是已經出生的孩子，而代孕問題中討論的則是尚未出生的孩子。假如以貶低尊嚴為由禁止代孕，則無異于禁止了一些孩子的出生。人不能用金錢衡量，這固然是有損尊嚴的做法，但假如一個人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便談不上有尊嚴問題了。

□葉竹盛（華南理工大學法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