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屁股培訓，目標直指“業績突破”，是肉體懲罰激發的“厚黑學”，跟培訓師聲稱的“致良知”的修行沒半毛錢關系。如果王陽明老先生地下有知，真會驚掉下巴。

最近，一則山西長治市漳澤農商行員工培訓會上被“打屁股”的視頻，迅速在網上發酵。此事近日又有了最新進展——此次，帶著眾多名校“教授”“學者”光環的培訓師“閃亮”登場了。正像諸多口吐蓮花的培訓“大師”一樣，這位涉事培訓師聲稱，他是想通過“觸動肉體”的方式，達到陽明心學“致良知”的手段。

花錢而打屁股，這看似應了一句老話，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全部“愿挨”肯定未必。但是，上有公司規則，關系著自己的薪資獎金等“錢途”；下有“觸動肉體”、“喚醒沉睡的心靈”等“理論”蠱惑，銀行職員雖有不情愿也只得半推半就。商業法則對人性的異化，其實在一定程度上達成了共識；而通過體罰而觸動靈魂，恐怕難矣，肉體是觸及了，靈魂是否得到改造，以及其所帶來的副作用若何，答案不難看到，這恐怕只會開啟員工心中恐懼、奴性的開關。

當然，讓經過文明熏陶、以及現代大學教育的當代人，要接受“打屁股”，其實是比較難的。要知道，在標舉儒學的新加坡，是有“鞭刑”的——也就是打屁股，但它只針對如強奸、搶劫等違法者，即便如此，至今也受到眾多國際組織的非議。但這一倫理問題，是難不倒這些培訓師的——比如這位培訓師，搬出坐鎮的是強調知行合一、致良知的“陽明心學”。

什么是致良知？“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陽明心學強調道德修養，而且認為最高道理不需外求，從自己內心即可得到。但在培訓者這里，變成了從“屁股”發動，而且目標直指“業績突破”。“致良知”的修行，變成了肉體懲罰激發的“厚黑學”。如果王陽明老先生地下有知，真會驚掉下巴。

但細想，這一現象的存在，的確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一方面，傳統倫理道德與市儈成功學的此消彼長。道德滑坡已成社會公認的問題，我們一面譴責，一面從未稍停過追求金錢物欲的腳步。因為，“貪婪”已成社會性癥候。另一方面，我們有“臣服”的文化。有人說，中國的跪拜文化中，難以產生真正的貴族。這句話有一定的道理。歸根到底，打屁股，打掉的是個人的尊嚴和羞恥感。而“恥感”，其實是彌足珍貴的東西。這位培訓師，號稱其特訓的核心，在升級人的“三觀”。但不知道在這種打屁股的奇葩方式下，培養的“三觀”跟“致良知”是什么關系。

大凡江湖騙子，無不是在似是而非的傳統理論中，偷梁換柱，夾帶私貨。這位培訓師的身上，可以依稀看到名醫張悟本、李一道長、王林大師等的影子。當然，好事者也不妨去較真考察一下，其身上的名校“教授”“學者”的光環，是否跟小廣告上推銷假藥的“專家”類似。悲哀的是，這類人物，在中國社會中從來如魚得水。而個中原因，正是我們缺少了尊嚴和恥感，離“致良知”太遠。

□劉志權（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