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時節讀新聞，翻到四川媒體對民間職業哭喪人的報道，細讀進去，還頗詫異。又找了些相關的報道來讀，真是大開眼界，這個行當值得細談。

所謂職業哭喪人，就是哪家辦喪事，哭喪人前往哀歌撫哭，賺一些錢。哭喪能烘托喪禮氣氛，撫慰親屬賓客，和道士超度往生沒有太大區別。話說回來，非其鬼而祭，為賺錢而哭，終年奔走于靈堂幕布之間，多數人心理上還是忌諱的。一些人甚至斥哭喪為陋俗。爭議紛紛，市場需求卻真實存在。很多家屬愿意熱鬧風光一場，老人也有此心愿。

我所詫異的，不是這行業合理存在，而是批評話語下的和諧。花錢購買眼淚，請人裝扮孝子，無論傳統還是現代喪葬文化，都很難視其為良風美俗。市場卻安然存在。在農村，人們多不愿從事這項職業，卻對哭喪人禮敬有加。一些農村老者還會稱哭喪人為老師——聽起來怪怪的，也算是表達恭敬吧。

哭喪看似簡單，其實大有技術含量：一進喪事門庭，則恭敬有禮，低聲詢問其家庭成員，逝者生平事跡。一旦登場，就要表現得如逝者子女一般，稱逝者為父母，哭著復述其生平往事。職業哭喪人簡直把這行研究透了，什么場合該怎樣哭，有淚無淚，什么裝束打扮，都大有講究。一位職業哭喪人說，現代人感情壓抑，把悲傷都憋在心里，引導他們哭出聲來，發泄情緒，也是減輕他們的悲痛。

這樣細致的服務水平，真是熨燙入肺腑，一般服務行業哪比得上。在我看來，高超的哭喪人既是演員，也是心理輔導師。哭喪一邊飽受陋俗之批評，市場需求卻很強烈，這絕非偶然。正如自由市場存在劣質服務，差勁的哭喪人也不可避免。幸好這一行還算自由競爭，技藝高超的哭喪人很容易在口口相傳中獲得口碑。至于在一些地方，喪禮播放不倫不類的流行音樂，請來妖艷靡靡的表演團，這和當地民風鄙陋，把喪事當喜事辦的傳統有關。移風易俗，非一日之功也。

哭喪人多在小康的農村鄉鎮活躍，當地人不吝于花錢辦事，同時還講究傳統喪禮。他們不上殯儀館，都是自主操辦，延請法師樂隊和哭喪人，吹吹打打。這些地區經濟不算發達，自發喪葬服務卻不斷發展，貼近市場的需求。

死亡乃人生大事，事關逝者的體面尊嚴，家屬的哀思寄托，這里面有很多服務內容。電影里，我們看到一些專業文明的喪葬公司主持喪禮，現實中這樣的殯儀館卻很少見。城市殯儀館都由民政部門主辦，或授權一兩家機構舉辦。這些殯儀館，葬禮形式一成不變，哀樂幾十年沒換，冷漠刻板的流程讓家屬很難一抒哀戚。當然，這不是說城市殯儀館也要哭哭唱唱，作喧囂狀——我指的是缺乏服務意識，更談不上服務水平。這樣的殯儀館，仿佛只是逝者離開世界前辦理的最后一道“繳費”手續——從骨灰盒到花圈、壽衣，某些機構都能獲得壟斷利益，服務上卻實在不盡如人意。

希望喪葬行業能破除壟斷，社會資本自由舉辦。價格能夠降下來，生者負擔得以減輕，服務水平能提升上去，死者獲得體面，哀思得以寄托。通過喪葬服務提升，人們在懷念死者的同時，能感受到生的價值，死的尊嚴。

□菁城子（羅輯思維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