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則“中國在美8000留學生被退學”的信息，在國內和留學生群體中引起了反響。“學習表現差”、“學術不誠實”成為熱議的話題。在百余年的留學發展史中，“精英”與“國家的棟梁”始終是留學生頭頂的光環。現在，我們在海外的孩子們、中國在世界各地的留學生們，正在面臨“信任危機”嗎？

　　如何看待 “被退學”現象?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中國留學生被退學？”這是此次采訪的第一個問題。被采訪的對象包括正在海外的留學生、留學代理機構、專家學者，還有已經回到國內的留學前輩。

　　“在不同學校，哪里都會有不同國家的留學生被退學。我們應客觀看待中國留學生被退學的現象。”北京留學服務行業協會會長桑澎認為，學生因學術問題被退學這個“規矩”始終存在，也不是中國學生的獨有問題。每年都有包括美國學生在內的大批學生被退學，這符合高等教育的規律。桑澎認為，保持一定淘汰率不是壞事。保證極高的畢業率反而不正常。

　　那么，留學生一定要注意國內和國外不同的教育環境和生活環境嗎？是的！“國外大學‘寬進嚴出"。2003年從新加坡國立大學工學院和商學院畢業的王金寶，現任歐美同學會東南亞和南亞分會理事副會長，他認為這種現象的原因要追溯到留學生從小就固化的生活和學習方式：“目前中國大都是獨生子女，在國內時比較被溺愛，所以缺乏刻苦學習的精神”。

　　王金寶認為，因為學術誠信問題而導致的被退學現象，應該引起我國教育部門的注意。

　　閆長明從1992年就在加拿大渥太華大學學習。現在，他是一家國際商務投資集團的總裁，也致力于中外人才的交流與培養。他說：“求學上進，往小了說，是個人的素質；往大了說，他應該代表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形象）。”

　　“好好學習，就不會有作弊的情況出現”。他這樣看待被退學現象。

　　“同時，在海外，學校著重鼓勵培養學生一種自覺的意識。一個不自覺的孩子，或者一個不懂得學習的孩子，在國外寬松且講究自覺的環境里是不好生存的。在國內，老師怎么說，學生怎么做；在國外并沒有一個標準答案，需要學生自己去分析、總結、判斷。這種分析總結判斷的能力，中國學生在國內沒有得到相應的培養和鍛煉。”

　　在我們的采訪中，非常明顯的現象是：一般歸國多年、年長、或已經事業有成的海歸“學長”，都會從學生本人和社會環境兩個方面進行分析，但更會強調留學個體的自我修養；而更年輕的在校學生，則對“信任危機”“誠信危機”的提法更為敏感，甚至表達出強烈的否定。

　　“請不要炒作。留學生是個大群體，有害群之馬很正常。這8000人，大部分在國內或國外都是資質較差的那部分。為什么丟人丟出國，這也跟美國盈利性教育很有關聯。留學生的主流是好的，都是踏踏實實工作，心系祖國的。”為了此次采訪，我們還被熱心的受訪者加入到了他們自己的海歸微信群。大家的觀點五花八門甚至激烈。一位名為“云佳”的群友這樣分析。

　　曲季現在就讀于日本早稻田大學，在她看來，退學對于學校而言是一種管理措施，能夠對學生起到監督、警示的作用。“就這一事件，我更傾向于從學生的角度來找原因。近年來留學熱度上升，赴海外留學的同學未必都有能力應對語言和學業的雙重挑戰；其次，留學期間的個人態度也是重要原因。”

　　與此同時，中美精英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共同創始人靳波表示，學生在選擇學校的時候就要慎重。他認為，有些學生的學術水平和努力程度也許去一個中等偏上的學校是可以的，但是出于各種原因，他們會更希望去一個排名更高的學校。“有些學生會通過留學中介進行包裝，甚至將材料造假，比如說成績單造假，從而把他推進了一個排名很好的學校。但是在美國排名靠前的學校，學生們的綜合素質和學術水平很高，‘被包裝’的學生學術水平沒這么高，基礎知識也不是太扎實，再加上去美國之后，沒有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上，就很容易出問題。”靳波說。

　　學生自身的不良習慣也會導致他們被學校退學。為留學生提供咨詢服務的亨瑞集團顧問李女士分析說，現在國內很多孩子都是獨生子女，他們從小被家里嬌慣，沒有形成良好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習慣，去國外以后和其他同學住到一起就會被抱怨。“以這個原因被退學的學生在逐年增加，他們并不是真的成績不好，只是個人生活行為和習慣不好。”李女士說。

　　新一代留學生有什么變化?

　　靳波在獲得了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的全額獎學金后，于1999年赴美留學。“我們在90年代留學時，中國的收入水平比較低，能出去留學的學生都是一些學習非常好的學生。我們需要把托福和研究生入學考試的分數考得很高，然后拿全額獎學金出去留學。現在有很多留學生，他們不需要獎學金，因為現在的中國父母，收入水平比較高，有足夠的錢讓自己的孩子不需要在美國打工，只要專心地學習，這是很大的一個不同。”靳波表示。

　　就讀于荷蘭格羅寧根漢斯大學的江源，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她在國外旅游時發現有些著名高校旁就會有中國人辦的學校。“我第一次去劍橋玩的時候，發現附近有很多中國人辦的學校，供小留學生念初中和高中，然后直接在英國當地參加高考。以前是精英留學，成績優秀的被保送出國，現在大多是自費留學，很多是家庭條件還不錯，家長希望孩子出國鍍金。”江源說。

　　今年剛從新加坡管理大學畢業的馮愷認為，那些被開除的學生基本上以主動放棄為主。“主動放棄的直接原因各式各樣，但對于這樣的學生而言，他們根本不在乎不能畢業，他們的家庭有足夠的經濟基礎，讓他們轉學去其他國家、安排從事其他工作或回國做其他安排。說到底在他們被送去留學的時候，家里和本人的心態就不是求學、求知、找到好工作，而只是在這個階段一個順應潮流的選擇，而等孩子自己有了選擇權后，留學也就不是唯一選擇了。”

　　是否出現了“信任危機”?

　　中國留學生是否正在遭遇“信任危機”呢？我們在采訪中發現，大多數的受訪者都表示大部分中國留學生在國外的形象還是正面的。“中國留學生在國外是被信賴的，我們在外面也沒有遭受很嚴重的‘信任危機’。‘信任危機’對本身就有些問題的同學來說是個考驗。”在英國紐卡斯爾大學讀書的高曉遠說。

　　但是，受訪者指出，美國大學正在提高中國學生的申請門檻。“越來越多的美國大學在招生的時候，要求中國學生提交經過認證的成績單，他們通過這種認證來確認中國學生不會在成績單上造假。這說明一些美國大學認為中國學生成績單是有誠信問題的。”靳波說。

　　也有人表達了非常強烈的憂慮。

　　“8000這個數字，只是冰山的一角，更大數量的學生無法按時完成學業，這一比例十分驚人”。桑澎由此談到了更多的感受。“因為沒有得到官方的確認我無法給你準確的數字，但可以強調的是比例相當大。這一問題已經引起國外學校和相關機構的重視，我去年訪問美國時一個非常知名的機構就提出了如何與我們共同合作來幫助中國在美學習的學生順利完成學業的提議，國外有很多教育培訓機構也已經開始針對這個問題推出了多種形式的輔導產品，但很可惜，一方面是學生的響應寥寥；另一方面，學生家長不了解孩子的真實情況，沒有給予理解、督促和支持。更讓人擔心的是，時至今日，我們的教育界還在自我陶醉中，還在盲目自信我國的教育如何高深，我們的學生絕不輸給任何國家的學生等等。”

　　“所以，目前似乎還不能說存在“信任危機”，但現狀得不到改善，將來出現信任危機是有可能的”。這是桑澎的看法。

　　中國留學生需要形象重塑嗎?

　　中國學生的整體形象仍是積極向上的。這是許多被訪者的態度。

　　“在我所在的華人圈子里，據我所知只有兩個女生主動放棄讀博士學位，可能由于能力原因或者其他原因，她們不想繼續讀下去了，但這是她們個人的選擇，并不是學校勸退的。就中國留學生的質量而言，我身邊的同學，學習都非常勤奮。雖然他們的家庭條件都非常好，但沒有富家子弟的嬌慣，很多同學畢業的時候都獲得了兩個學位。”畢業于美國羅切斯特大學的劉少杰說。

　　“對于那些成績并不是很好，但被家長盲目送出去讀書的學生來說，他們能力有限，學習能力不強，可能導致成績比較差或是被退學。這些人也對中國留學生的形象產生了一些影響。但畢竟每個人的素質都不一樣，每個人都應盡力做到最好。”江源說道，“關鍵是家長要擺正心態，不是每個孩子出國回來都會發生質的變化，在送孩子出國之前應該深思熟慮，看自己的孩子到底適不適合這個環境。而且國內的留學機構，不能唯利是圖，只顧賺中介費。建議規范留學中介市場。”

　　“我覺得這些造假作弊的留學生都是害群之馬。我們在加強教育的同時，要引導大家意識到國外大學很辛苦，這一點與中國相反，大家在意識上一定要扭轉過來，”閆長明這樣闡釋自己的判斷：“還是應該去倡導好好做科研、做學問，這要成為中國學校基礎性的要求。我相信，如果從社會輿論上多強化一些，就能夠提升中國學生在海外的形象。”

　　王曉蓉、周鑫、張潔、王亞萍、武英姿參與了本文的調研和撰寫